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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心(1 / 1)

两人从主洞穿过,沿着山道盘旋而上,经由山壁之间长长的一线天而过,远远便看见一处青青绿绿的山峰,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。

等穿过几道飞桥,到了东南方的崖角上,就见崖前开阔平坦,一座玲珑精巧的院落依山而建,里面房屋排列得错落有致,一色的粉墙黛瓦,白石台矶,一旁还有几株古梅与古杏,盘根虬结,都有数抱之粗。

山上较平地寒冷,这时正是梅花花期,只见繁花玉秀,疏影横斜,如同华盖一般笼罩庭院,如雪如雾,清丽绝伦。风一吹来,幽香扑鼻,偶尔有几片花瓣轻轻洋洋落下,缤纷曼妙,美不可言。

孙悟空一时看之不尽,喜道:“好去处,好去处!师姐这里连神仙都住得!”

黛玉抿嘴一笑。起初她住过来时,这里并不是这般模样。按理这不该是修道人静修的所在,但她毕竟功夫尚未到家,免不了从前在人间的一些习气,设法求了几次,才得祖师允准,建成如今这个样子。

一切全仗人力施法,皆出自于她自己的设想,黛玉心里不是不得意的,只是也没什么人可以分享,颇有些锦衣夜行之憾。眼下听孙悟空一说,倒有些被戳中痒处,心下很是高兴,一边指点着他将水倒入角落里的水缸中,又请他略坐一坐。

没想到孙悟空十分灵醒,贪看景致时也没略过黛玉之前准备好的木盆帕子和笤帚,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?于是跳过去将笤帚拿起,挥在手里舞了个棒花,笑道:“师姐可是要洒扫庭院?俗话说:‘为人须为彻。’索性我替师姐一起做了吧!”

黛玉哭笑不得。她素性矜持清冷,与众同门都是泛泛,哪怕是从前大观园中的一干姐妹,相处起来也自有分寸;就是与宝玉有种不同的亲近,看惯他伏低做小,也没有见过像孙悟空这样直来直往的。

既不在意旁人的目光,也不担心自己因此低人一等,这固然是孙悟空不懂世情,却也是因为他一片热心赤诚,纯粹发自天然,直如璞玉浑金,休说以前在尘世不曾见过,便是现在的一众师兄弟,乃至是自己都做不到。

这样一想,黛玉不禁动容,实在不好峻拒,怕伤了他的盛情,只好任由他施为。好在这院落并不如何大,孙悟空身手又灵敏迅捷,且对这等洒扫之事仿佛很熟稔,用不多时,便将庭院里清扫了一遍。

黛玉见他打从取水起便一刻不停,分明没有多高深的道行在身,竟然还神采奕奕,精力十足,跟没事人一样,也真是心服口服。

只是毕竟得了他这么多帮忙,黛玉心里好生不过意,却又不便请他进屋,免得见到屋里的光景又生枝节,只好请他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了,微一思索,返身从屋内封存的法阵里取了个双层食盒出来,道:“今日实在辛苦你。这是我闲时做的,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尝尝吧。”

孙悟空好奇的打量几眼,接过打开一看,里面上下两层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朵朵的梅花,深色木纹衬托之下,格外显得洁白如玉,清新可爱,不由得笑道:“多谢师姐美意。只是我孙悟空虽然天生胎里素,平日里多嚼些松子桃果,却唯独不吃这些花花草草哩。”

黛玉扑哧一笑,嫣然道:“谁要请你吃花草了?你再仔细瞧瞧。”

孙悟空“咦”了一声,拈起一朵来细看,入手便觉丝滑绵软,顿时又惊又笑,知道这必是假的。可举起来左瞧右看,又见花瓣宛然,连嫩黄色的细蕊都根根分明,与真花一般无二。若非那清冷寒香之中又带了几分甜蜜之气,简直没有法子分辨真假。

孙悟空大开眼界,只觉得这东西好生精致有趣,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下口,干脆一整块吞进嘴里,真个是香甜细腻,入口销融,竟是从未尝过的美味,当即大喜,道:“好物什!好物什!这是个什么名儿?”

黛玉本想把名字说与他听,陡然醒悟他虽然灵慧,毕竟生长于山野,又这般形貌奇异,只怕是少与寻常人深交,更不曾见过这些精巧的小东西,不禁生出些许怜惜之情,心想自己若拿个名字在这里讲古,倒显得矫揉造作了,便微微一笑,解释道:“这个叫点心,就是一般裹腹之物。”

孙悟空听了,果然高兴,不住的夸道:“原来是叫‘点心’,真好吃!多谢师姐!多谢师姐!”

黛玉笑道:“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,吃个新鲜罢了,你竟这般多礼。难为你喜欢,只管带回去慢慢吃吧。”又替他将食盒重新收好,让他带着走了。

等飞桥上的身影隐入云雾之后,黛玉独立树下,回想经过,竟忍不住自顾自笑出声来,心想自己算是明白师父为何对这个孙悟空青眼有加了。

这般美质天然、心地无邪之人,还真是有趣啊。跟他一比,自己竟然落了下乘,亏得自己还提心吊胆扭扭捏捏,现在看来真是庸人自扰,何其可笑。

这样一想,从此便去了那避而远之的念头,将那戒备警惕之心也渐渐放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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